罗尼

20岁的克拉克和30岁的布鲁斯相遇了。他们的生活一步一步地交叠在了一起。

亨超本蝙！

1

初秋的斯莫维尔弥漫着一股玉米的甜香。克拉克在房前的空地上站着，望向不远处大半成熟的田地，阳光映着他，让他体内的血液鼓噪、沸腾。

“克拉克。”玛莎在屋里叫他。“我找不见我那盒新买的面粉了。”

这当然是谎话。他的母亲对自己身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——她只是害怕克拉克又会突兀地离开。于是像一只忧虑的母鸡，时不时地叫唤两声，还期望着能展开翅膀，把克拉克拥拢在自己的怀抱里面。

克拉克深知这一点。但他并不打算戳破——因为这是他的过错。是他在高中毕业以后背了包离开，整整两年，没有回来过一次。一场漫长的自我躲避。

偶尔他会打电话过去。听他母亲絮絮叨叨地，说农场里发生的琐事。有时他会开了公放，自己去刷牙洗脸。或者泡一杯咖啡。玛莎的声音就像空气，将他温柔地包裹。

如今他终于有勇气回来。

20岁。他做了半年的餐厅招待，又做过半年的码头工人，走过了美国的小半片南方城市。头发留长了，又蓄了胡须。当他瞧见镜子里的那张脸，甚至会忘记自己真实的年纪。忘记三年前他还在经历暴躁的叛逆期，为了平凡的生活感到烦闷，闹着和父亲生气。

他觉得自己仿佛一夜之间长大。但又好像一直停留在那一刻。在桥洞下面，狂风中看着父亲朝他摆手，叫他不要去。又像是在和他说：“再见。”

“克拉克？”玛莎又叫他。她开始担心了；克拉克能听见她缓慢加快的心率。

“在你右手边第二个柜子里，妈。”他开了口回应，将声音放得低柔。然后是开关柜子的响声。

“还是你靠得住，”玛莎说。“我总归年纪大了。”

于是克拉克只能进屋去安慰她。坐在餐桌边上，看她慢条斯理地将苹果切丁。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，嗡嗡嗡地响，像是在放一出新闻。汉克从桌角走过，尾巴毛茸茸地扫过克拉克的脚踝。

“嘿，汉克。”克拉克和它打招呼，俯身把狗抱进自己怀里。

“它可想你了。”玛莎说。

“是吗？”克拉克挠了挠汉克的耳朵。忽然又别过脸去，看向掩住了的门口。玛莎注意到他的动作，问：“怎么了？”

“有人来。”克拉克站起身。玛莎嘀咕道：“是不是隔壁的那几个小家伙。”但克拉克看到门廊上站着的那个小男孩，穿用料精细的衣服，皮肤白皙，根本不似是斯莫维尔这附近的小孩。他甚至整理了一回头发——才抬起手敲了门。

克拉克犹豫一下，过去把门拉开了。

那小男孩立刻抬起头看他。阳光里一双亮晶晶的蓝眼睛，让克拉克想起小时候的自己。“你好，先生。”他态度礼貌，一板一眼：“我叫迪克·格雷森，来自哥谭。我和我父亲开车路过这里，车却抛了锚，燃油也要用尽了。请问这附近有加油站吗？”

玛莎擦了手，从里边出来看。“怎么了？”

“你好，夫人。”格雷森冲玛莎咧开嘴，露出一个小孩特有的天真笑脸。“我想请问这附近是否有加油站？”

他瞧着实在太彬彬有礼、太可爱，克拉克不用去看，也知道玛莎的一颗心已经要融化了。他转过头，望见不远处的玉米地，一辆豪车歇在一边不算平整的狭窄小路上，车盖被支起了，有人弯着腰在修理。克拉克能听到他低低的咕哝声音。

“还不如空投一桶汽油过来。”

“那是你爸爸吗？”克拉克问格雷森。格雷森顺着他视线看过去，笑道：“请别笑话他，他不太擅长做这样的事情。”

玛莎顿时催了克拉克去帮助那个落难的人。又招手要格雷森和她一块儿进屋去。“我正好在做苹果派，”她说。“你喜欢苹果派吗？”

格雷森毫不犹豫地、大大方方地跟着玛莎进了屋子。一点儿防备都没有——让克拉克起了点古怪的担忧。但他能说什么。“嘿，小朋友，你难道没有想过我们可能是坏人？”所以他还是转过身，往那辆从未见过的豪车走过去。

对方也正好直起身来。他大概三十岁左右的年纪，蹙拢了眉心，但相当英俊，还带了股十分自然的人上人的威严。只是他这会儿头发凌乱，衬衣上也沾了好几团青黑色的污渍，让他的威严打了点折扣。

“格雷森先生？”克拉克问道。

男人望向他，棕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微微地眯起来。“我姓韦恩。”他说，“但是的，迪克是我的儿子。”

克拉克花了几秒钟才反应过来。他聪明地决定跳过这个话题。“需要我帮忙吗？”

韦恩却摇摇头。“车子我已经修好。”他合上了车盖。“只是汽油撑不了多久。”

克拉克想了想。“最近的一家加油站要在旁边的小镇上。”他说，“我妈妈和那儿的老板相熟。可以打电话叫他们把车拖过去。”

他又看一眼这辆闪闪发亮的漂亮汽车。踌躇一会儿，还是补上一句：“如果你放心得下……”

韦恩摆了摆手。“那就麻烦你。”他瞧着颇为随意，好像这辆车不过是辆在二手市场上几千块买到的陈年旧货，而克拉克——克拉克是他手下一个随时随地做好准备、要为他服务的员工。“迪克呢？”

“在屋子里。”克拉克没有去介意男人的态度。“我母亲在烤苹果派。”

韦恩哦了一声，一副爱答不理的做派。又低低地发出声嘀咕——被克拉克准确地捕捉到耳朵里。

“小镇人。”

这是什么意思，克拉克想。夸奖吗？

他们一前一后进了屋。格雷森正泡了杯热牛奶，坐在餐桌边上，兴致勃勃地看玛莎往面皮里垒馅料。“布鲁斯！”瞧见韦恩进来，他快活地朝男人招手，叫道：“玛莎许给我第一块苹果派。”

韦恩愣了愣。他飞快地觑一眼玛莎，又皱起眉毛看他的儿子。但格雷森毫不在意，又跳下椅子，一本正经地和克拉克握手。“非常谢谢你，先生。”又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。“我父亲不爱道谢。请你别太在意。”

“迪克。”韦恩沉声叫他。

格雷森又一溜烟跑到玛莎身边去了。

“我来帮你，夫人。”他看着玛莎甜甜地笑，惹得玛莎伸手搂住他，又转身看向桌边上站着的两个男人。“您有个可人疼的儿子。”她和韦恩说。

格雷森的眼睛里闪烁着调皮的光彩。克拉克的嘴角经不住地翘起来，听见韦恩在旁边无奈道：“谢谢您，夫人。”

他们在玛莎的指挥下分列餐桌两边坐了。韦恩似乎不太愿意，但还是客气地接受了玛莎递过来的一杯热巧克力。

“他们过一会儿就能派车过来。”她说起韦恩的车子。“你们不用担心，就在这里歇一会儿。我再让克拉克开车载你们去镇上。”

“您对我们太好了，夫人。”格雷森哄得玛莎笑得合不拢嘴，等好半晌苹果派终于烤制好，他果然拿到了第一块。玛莎给他切得饱满。又嘱咐他烫，慢一点吃。这小男孩却好像饿了许久似的，一张嘴就把派吃掉了小半。“太好吃了。”他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，像一只躲在巢穴里贪吃的松鼠。“您的手艺是这个。”他比了个大拇指。

玛莎笑眯眯地摸他的头。又切了一块递给韦恩。“您别嫌弃。”她笑着说，“我们乡下吃得粗糙。”

韦恩站起来，把派接过去。“您太客气了。”他脸上挂着笑，神色柔和，同方才和克拉克在一起时颐指气使的样子根本截然不同。克拉克好奇地看他，不懂这男人怎么能够这样自如地切换角色。

汉克又高声叫着跑了过来：它闻到了苹果派的香气。格雷森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吸引了。“小狗！”他惊讶地叫，一手拿着派，一边蹲下去，和汉克逗着玩。没几秒钟，他们已经变得熟悉，汉克拿毛毛的大脑袋顶格雷森的肚子。小男孩高兴地笑，和狗一起又跑到了门前的院子里。

韦恩抱歉地看向玛莎。“他太调皮了。”

玛莎却不以为然。“男孩子都这样。”她看一看韦恩手里的陶瓷杯子，问道，“再来一杯吗？”

克拉克才注意到，韦恩竟然已经把一杯热巧克力全部喝光了。

看来他喜欢甜的，克拉克想。

但他不明白自己要知道这做什么。

+++

给车子加油这事儿没能像预期中那样顺利。

主要是加油站那里人手不多。又是周末，好几个员工放了假。好容易把卡车开来，已入了夜，玉米地里灯光昏暗，映着天上那轮弯钩似的月亮，将车影拉得长而细，一直蔓延到小路的尽头。

“晚上可不适合开车。”玛莎说：“你们要不就在这儿歇一晚吧。”

她像是在询问，但语气郑重，显然不希望韦恩说不。格雷森更是顺着杆子往上爬，乍一听，眼睛就亮了，问韦恩：“可以吗？”

“当然可以。”玛莎道：“你们就睡克拉克的房间。克拉克可以在沙发上凑活——他哪里都睡得着。”

克拉克张了张嘴，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抗议。昨天他刚回来，玛莎差点把他当做是一个瓷罐子，捧在手里都小心翼翼。这会儿的地位却这样一落千丈。

韦恩瞥了他一眼。还试图反抗：“这太打扰你……”

“就这么说定了。”玛莎却打断他道：“迪克还在长个子。可不能窝在车后座上睡觉。”

于是克拉克只能认命，晚饭后领了韦恩去楼上他的房间。地方挺小，一张床就占了大半的空间。韦恩站在门口，负着手看天花板上垂下来的各色星球模型，克拉克跪在里边地上，替他和格雷森翻找晚上过夜的衣服。

“这都是我的旧衣服。”他拿了件宽大的T恤，和一条格子布的过膝短裤。又从衣柜底下找着了一套小孩子穿的睡衣。“还有这个。”

韦恩嫌弃地看床上的衣服。确实是嫌弃——克拉克不觉得自己有看错。但他没有出声，克拉克也就只当没瞧见，又领了他去走廊尽头的浴室。

“牙膏、新牙刷、毛巾。”他一样一样地介绍，又指了龙头说：“往右旋是热水，往左旋是冷水。但你们得先把水放一点，才能逐渐热起来。洗的时候也稍微抓紧些。我们这儿的热水器不太经用……”

他絮絮叨叨的，讲了一大串。临到末尾却骤然惊觉，他已很久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。他早已学会沉默地做事，不着痕迹地从人群里退走。这是他父亲希望的——因此克拉克用这样的方式纪念他的父亲。

“抱歉，韦恩先生。”克拉克抓了抓头发，略微地尴尬。“我说得太多了。”

韦恩却没有嘲笑他。

“叫我布鲁斯就可以了。”他凑近看了看毛巾，又低头检查牙刷。好半天扭头看向克拉克，说：“多谢。”

顿了顿，又道：“迪克很开心。”

他神情寡淡，但相处小半日，克拉克已大约摸清楚他的个性。或许这也是大部分父亲的通病：习惯了用沉默代替表达。

克拉克抱了床被子下楼。可惜到半夜他还睡不着，只能起身去厨房倒一杯水。他没有和玛莎提起过他的失眠——因为他正在慢慢好转。就好像他终于能回来这里一样。

等他回过身去，却发现布鲁斯正站在楼梯口。他并没有穿克拉克的旧衣服，依旧是衬衫、西裤，袖子上的污渍在昏黄的光线里仿佛几点阴影。克拉克怔了怔，问他：“还没有睡？”

“不太习惯。”布鲁斯道：“我是个……夜行动物。”

克拉克了然地点头，想起电视里描绘的那些上流人士。“彻夜狂欢？”

布鲁斯嘲讽地笑了。“没错。”他说：“有钱人的生活恰如你想象中那样辛苦。”

克拉克决定大度地原谅他这种尖刻的口吻。“喝水吗？”

布鲁斯接过了那杯温水。看着克拉克找了吊壶烧水，火焰温柔地舔舐发黑的壶底。“你怎么回事？”他问：“失眠？”

克拉克耸了耸肩。“小镇男孩的生活也没有那样轻松。”

布鲁斯笑了起来。“不错。”他赞许地评价克拉克的反击，和克拉克并肩站着，等吊壶里的水沸腾。但厨房里太静了。静到克拉克能听见窗外夜色里的虫鸣，和客厅墙壁上挂钟滴答走动的秒针。还有布鲁斯胸腔里心脏平稳的跳动。

他不知道怎么，突然就有些不太自在。

布鲁斯大概也同克拉克仿佛。因为他忽然没话找话似地开了口，问：“大学课业太重？”

克拉克摇摇头。“我没有在读书。”

布鲁斯略有些惊讶。“你应该去，”他说，“你看上去是个挺聪明的人。”

克拉克没有作声。十七岁的时候，他渴望着能从斯莫维尔出去，去一个更广阔的天地，离开他烦闷的童年和青春期。但当他真的离开这座小镇，他却发现外面的世界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令人愉快。于是他越发痛恨十七岁的自己。痛恨那一句来不及说出口的道歉。

“或许吧。”他说。“等我有兴趣了。”

布鲁斯若有所思地看他。片刻转过头，说：“家家有本难念的经，哈？”

他的视线投在冰箱上的一张照片。克拉克站在正中间，乔纳森和玛莎分站在他的左右，把他簇拥在怀里。

克拉克忽然生出了一股冲动。“那是我的父亲。”他说。

布鲁斯点了点头。

他们最后一块儿在沙发上坐到了黎明。克拉克开了电视，塞了一盘罗伯特·德尼罗演的《赌场风云》。但他开了静音，客厅里就只有彩色荧幕在墙上映出的斑驳的光影，四处地扭曲。

快日出时，克拉克睡着了一会儿。等他再醒过来，天已淡淡地发白，布鲁斯也从沙发上离开了。如果不是沙发那一角的坐垫微微地凹陷，克拉克几乎要以为那个男人是他幻想出的幽灵。

然后他突然记了起来。

布鲁斯·韦恩。克拉克想，那不是哥谭最著名的花花公子吗？

-TBC-

找了很久的设定和数据，但都众说纷纭，尤其DCEU的宇宙更加不清晰，于是这里基本都是私设，请见谅。